4号楼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开始流行期房,叮叮当当的售完了再开始拿着卖楼的钱修楼,我们这个小区也是这样,8栋楼只立起来7栋,独独立着一个半残在建的4号楼在小区角落里天天看着工人们爬上爬下忙忙碌碌着。

于是这个孤单单的4号楼便兀立在一片人间烟火气息里安静不语着,等待完全诞生的一刻。不过奇怪的是已经住进来很久,4号楼之前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很倔强地保持着本色点都不改变。

这天路过小区中庭回廊,耳尖地听到几个中间准大妈级人物在讨论着什么,“我们小区”“诡异”“闹鬼”这些个关键词在俺经过的短短几秒钟内飘进了耳朵,马上调动了俺内心深处的八卦要素,在即将路过准大妈们身边的时候,俺用一个华丽又飘逸且低调自然地动作一屁股坐在一准大妈身边,身边隔着一根柱子。

我就这么一边装着摆弄手机晒晒这八月份热辣辣的阳光,一边偷听难得的八卦,还得拼命压压抑着脸上那种急迫得表情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这一听不要紧,简直是激动到两眼放光彩,原来在这个充满着和谐正气温暖到滚烫的世界里,还真的可能有一种东西叫做“鬼”的东西,而且还离我那么近那么近那么近。

近得就潜伏在我身后不足百米外的那栋没有完全盖好的4号楼里。

一瞬间,我脑袋里出现一句话:阳光下的罪恶。

这个小区说来还真怪,东南西北中几栋楼都修好了,唯独3号楼和5号楼之间孤独独地杵着个4号半成品,窗户什么的都安了一半就没有动静了,要是说这楼出什么楼王吧还好理解,kfs压着惜售嘛,可是那位置,跟它兄弟姐妹没啥区别,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后天营养不良了。

如果仅仅是没修好可能外人还不会对4号楼这么感兴趣。不知道是谁先流传出来的,说4号楼里“不干净”。虽然“传说”都很大同小异,无非是什么巡楼工人遇鬼慌不择路摔伤,大晚上的电梯突然启动,走到4号楼会觉得阴风阵阵等等,但是传说归传说,谁也没见过。直到水清出了事。

这天傍晚水清照例在小区中庭的绿化带遛她的宝贝坨坨,平时上班时都把坨坨锁在家里,难得出来活动下,小家伙闹得挺活泼。刚刚转到4号楼时水清的手机响了,公司打来电话,一件她经手的项目出了点问题,她跟电话那边的同事啰啰嗦嗦讲了很久,边回忆边解释说得口干舌燥,好不容易处理好了按掉发烫的电话,水清这发现,刚刚还一直在自己身边的坨坨,不见了。

周围的绿化带喷泉水池回廊统统找了个遍,但坨坨就这么“失踪”了。眼看着天色一点点黑下来,水清急得眼泪直打转,小区保安劝她先回家等,说不定坨坨跑到哪个角落去玩,玩累了自己就会出来,明天白天再发动大家来找找好了。虽然水清不太情愿也不太相信明天坨坨会自己出现,但此刻也没有其他的办法,只能点点头同意了。水清给保安说自己再转一圈找一次,保安看看天色,把手电筒递给她,叮嘱了一番便离开了。

水清是单身女子,平时只有爱犬坨坨陪着,就像一家人的感觉,心急如焚也能理解。一圈搜索下来,依然没有什么收获,水清最后来到之前接电话的地方,一声声叫着“坨坨”的名字,借着昏暗的夜色想最后找找看,眼前黑乎乎的4号楼,矗立在巨大的灰色天幕间,和旁边的万家灯火格格不入,像是另一个被禁锢的空间样,安静得有些可怕。

就在那一片安静之中,水清听到很模糊很模糊的狗狗的叫声,那是坨坨的叫声。水清忙循着声音四处张望,越来越觉得,坨坨的叫声是来自眼前这沉默的4号楼里的。这下水清有些释然了,肯定是自己打电话的时候坨坨自己溜进去玩,又迷了路出不来。想到这,水清也顾不得太多,看看四下没人悄悄翻过隔离标志带溜了进去。

“坨坨,坨坨。”走进4号楼后水清方才有点后悔,还是盛夏的季节,这里竟然会感觉到冷,让皮肤发麻的冷,30多层的楼还不知道坨坨在哪,只好先一点点得找起。水清在心里默默期望着调皮的坨坨千万别跑得太高,五层楼找下来,她已经明显觉得有些体力不支了。

已经走到九楼,手电筒里的光似乎减弱了不少,看来是电池快耗光了,水清告诉自己,如果走到10楼还找不到坨坨,就返回明天再来。这种黑漆漆散发着冰冷的水泥味道的空间安静得让她觉得有点汗毛直立,每次站在黝黑深邃的走廊尽头叫着坨坨名字时传出的淡淡回音不知怎得都让她有点奇怪的感觉,好像那回音的声音不是来自自己。

沿着安全楼梯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往上走着,上面就是十楼,手机显示着她已经进来了40多分钟,小腿肌肉隐隐的酸痛着,虽然还是很担心坨坨的安全,但水清依然决定,找完这一层就离开。

正在这时,水清的耳朵捕捉到几声急促的狗叫,那是坨坨的声音。让她揪心的是,只有在坨坨受了惊吓的时候才会这样叫着。想到这里,水清加快了爬楼的脚步,可坨坨的声音却突然又不见了,四周安静得就好像是她发生了幻听。

“坨坨……坨坨。”水清呼唤着宝贝坨坨的名字,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往楼上走。突然坨坨的声音又出现了,比之前更清晰了些,水清甚至可以肯定就是从十一层传出来的,“咚咚咚”得小跑了几步,站在十一层的楼梯通道口,几十米长的幽深楼梯间吞没了昏黄的手电光线。

“坨坨?”水清看着黑得似乎看不到头的走廊,内心挣扎着要不要寻找,只好先试探性地叫着宝贝的名字。

“啊呜……”走廊尽头那声小呜咽,是坨坨。水清给自己定定神,咬咬牙,举起手电朝着黑暗的深处走去。走廊两边是还没有整修完毕的毛坯房间,散发出特有的建筑物的粗糙味道,外面的风通过四通八达的裸露的门窗灌进来,汇聚在走廊上,阴冷冷的强劲,吹得水清心里毛毛的。

一间间房间找过去,不知不觉已经快到尽头,只剩下两个房间。“坨坨,坨坨出来。”水清的声音有点颤抖和焦急,这种鬼地方她还真的是一秒钟都不要多待下去了。

冷冷的安静中,水清听到一种奇怪的“沙沙”声,像是谁的脚步拖沓着水泥地板发出粗糙的摩擦,她用手电四处探照着,心中隐隐觉得有些危险的东西在慢慢接近。那“沙沙”声越来越近,她却什么也看不到,水清顾不得找下去,只想赶紧离开这里明天再说。她拿着手电向房间门外晃了晃想要走出去,一瞬间,好像有个人形的东西站在角落被光逮了一半出来,待到水清惊讶地再次照射过去想要看仔细时,手电却突然熄灭了。忍着心里强烈的心跳,水清摸出手机,借着微弱的光亮摸索着墙壁,寻找出去门的位置。

短短的两分钟好像是几个小时般漫长,当感觉大门裸露的水泥和砖头框出的熟悉手感时,水清终于有点松口气,出了房间门左转就是走廊,一直走到另一个尽头便是逃生楼梯了。就在要摸出门的时候,她觉得手上的感觉有点……怪怪的。

上一秒摸着的还是粗糙的墙壁,迈过一步后下一秒,手上传来的竟然是一种黏腻的冷冷的却光滑的手感,水清心里一震,不由自主地把手机凑过去。白色的手机光照亮小小的一片,但这已经足够满足水清的好奇了。那黏腻光滑的手感是来自于,她手下的另外一只手,沾满了一些不知道什么恶心粘稠的黄白色液体的手,白光下,那只手似乎还在微微的颤动,指甲上还挂着一些皮屑污垢。随后,一双毫无活人气息带着鲜红血丝的眼睛出现在手机白光里,就那么呆滞的、恶狠狠地盯着水清,好像在审视自己的猎物是不是合格。

“你是?”这突如其来的恐惧让水清活生生吞下马上就要出口的尖叫,又生怕惊动了这双手的主人,只能故作镇定轻轻地问。

“我是来找我的狗狗,我没别的意思。”那只眼睛向上翻了翻,带出一大片巨大的眼白,但却依然沉默着,空气中充满对峙气氛。

水清听得到自己咚咚的心跳,感觉得出冷汗顺着脊背慢慢往下流,她不敢再开口,她甚至觉得对方根本不是人,所以听不懂也无法给予自己什么反应。双眼睛一眨不眨得继续盯着她,一秒也没移开过,似乎还带着嘲笑意味。

手机灯光暗了一下,水清知道,待机后屏幕马上就要黑了,她必须借着这个机会跑出去。于是几秒后,让纯粹的黑暗再次包裹一切,水清铆足力气,屏住呼吸,迅速从门边左侧闪身出去,她甚至不敢确认门右边是不是真的有那个古怪的人的存在,她也顾不得坨坨是不是在那个人手里。原本酸痛的小腿此刻却特别有力,顾不得脚下那些水泥块和沙土,也不敢用手机照着路,水清就这么凭着直觉踉踉跄跄地在黑漆漆的走廊里跑着,在她身后,紧紧贴着那“沙沙”的声音。

跑到走廊尽头,左拐就是安全楼梯。跑得太急,脚上的拖鞋掉了也不敢去找,水清就这么光脚,踩着满地的建筑废渣,疯了样的跑,只管往楼下跑,什么也不想。

终于,气喘吁吁的她站在4号楼外,看到外面熟悉的路灯和三三两两在中庭散步的人们,水清这才感觉到双脚钻心的疼,刚刚慌不择路的赤脚奔跑让双脚早就伤痕累累了,不过和这点小疼痛比起来,此刻的她最大的恐惧还是刚刚那似乎不真实的所见。

“保安,保安!”水清拖着双脚,喊着不远处巡逻的小区保安。双脚在路面上摩擦出“沙沙”的声音,竟然是那么熟悉,让她愣在原地。

赶过来的保安看着水清这幅怪异的模样,还没来得及开口问,从不远处,水清的身后,传来一声闷响。水清感觉到自己裸露的脚踝处一点温热的湿润。

她慢慢回头,路灯下,坨坨卧在一片鲜血淋漓中,无声无息。

抱着摔得血肉模糊的坨坨水清哭的不能自已,一边是惊吓,一边是悲伤,她禁不住对身边的保安大骂,责怪都是保安们的安全工作没做好,弄得小区里出现这些人不人鬼不鬼的事情。闻讯赶来的保安队长周洋看着眼前这一幕也不知道能说什么,只能不住得向水清和不明真相的围观业主们保证明天白天一定会查清楚这件事,还业主们一个安心。

人群散去后,周洋向自己的保安队员们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没人说的清楚,最先赶来的保安小李是个憨厚内向的孩子,还不满20岁,之前陪着水清找坨坨给她手电筒的也是小李。小李也不清楚整个事情,只能给周洋大概讲了下。周洋抬起头看着夜色中黑洞洞的4号楼,紧紧皱着眉头。

这天晚上,周洋留下小李和小孟两个人轮流值班,在4号楼下面守着,以免有人跑出来。第二天一早,趁着还没开工,周洋便带着自己的保安队员进入4号楼检查,可是除了些水泥砖块渣土外,4号楼里空无一人,尤其是在十一楼,看不出有人在这里待过的痕迹。检查了一个多小时,周洋只好告诉聚集等待在中庭的业主们一无所获的结果。这下子业主们炸开了锅,水清还没从昨晚一连串的惊惧悲伤中回过神来,听到周洋说4号楼里空无一人时,再也忍不住爆发得喊起来,“那我昨天见到的是鬼么?”她一把抓住周洋旁小李的胳膊,“昨天你也看到了,坨坨从那个上面摔下来,你也看到了对不对,一定是有什么把它摔下来的啊!一定是有的!”说完水清又转向周洋,脸上是神经质的扭曲的笑容,“如果没有人,那……那我看到的一定是鬼,一定是的,人不可能长成那个样子!好可怕!所以你们找不到,她是鬼呀,怎么会找得到!”

“什么鬼啊,他们肯定是没有好好找!”一位业主气愤地说,“就这些保安,让他们来保护我们,怕是连狗都不如!”

“就是,他们根本不把业主的事儿当事儿!”又有几个业主附和。

几个年轻的保安们原本想争辩,但被周洋压了下来。周洋知道,现在业主们正在气头上,而且这事儿确实怪得说不清,别人生气也是能理解的,忍着吧。

“呵呵,就是鬼,就是鬼!我看到了。”水清手舞足蹈地对众人比划着,“我真的看到的!”

“水清小姐,别这样了,大家都知道你很难过,坨坨的死,是个意外。”小李见水清继续发疯,凑上前来想安慰几句,没想到水清啪得一声,打了小李一个耳光,“意外?怎么不见你们这些人意外了呢!”这巴掌打的大家都愣了,水清则开始哭起来。

周围人看着水清这副样子,半信半疑的又是怕又是担心,周洋拍拍小李的肩膀,只好让大家平时尽量远离4号楼,毕竟正在建的建筑物本来也存在一些安全隐患。大家虽然觉得这个办法根本不是什么办法,但是也没什么其他更好的了,众人只能对保安们骂骂咧咧几句后各自散去。

只有水清,呆呆地看着4号楼的11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件事情在小区里喧嚣几天便慢慢沉寂了,毕竟大家还有太多需要去关心和忙碌的事情,毕竟只是一只小狗,毕竟只是一个受了点刺激的女人的疯言疯语。于是大家渐渐忘记了4号楼的事情,而4号楼依旧立在那里,每天工人们在它身上爬上爬下,添砖加瓦,平整墙壁。

可是平静的日子没过多久,诡异的4号楼再度回到人们的视线里。

先是有一家人在遛狗的时候,狗狗在4号楼附近跑丢了,大家找了好几圈,也不敢进去楼里找。第二天,在4号楼下面发现被摔得血肉模糊的狗狗。接二连三的,这样的事情发生了两三起,有个业主是看着自家的狗狗跑进4号楼,但是天色太晚,不敢进去找,就喊家人一起守在楼下叫狗狗的名字,叫来得却是狗狗惨不忍睹的尸体。

每次事后周洋都带人去4号楼进行检查,依然是没什么收获,人不见人,鬼不见鬼。询问了相关人员,事发时4号楼工地建设人员也都有证明不在场。于是,谜一样的4号楼被大家传起了闹鬼的传闻。

传得更神乎其神的是,有人说,5号楼11楼住着的刘晓燕,也看见了和水清相同的东西。

最近多雷雨,一天晚上,刘晓燕被炸雷惊醒,才发现屋外已经是电闪雷鸣暴雨倾盆,巨大的雷声和唰拉拉的闪电让她很难睡着,想着阳台的窗户还没有关,便索性起床去关窗户。刘晓燕家是5号楼楼头的房间,和4号楼也就10米的间距,她摸索着穿上睡衣来到阳台,一道闪电劈下来。

刘晓燕不经意地朝对面扫了一眼,闪电的亮光里,对面4号楼11层角落房间里,一个“人”也正在定定地看着她。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刘晓燕甚至不知道自己看到的是不是真的,但那印象还是很强烈地留在脑海里:对面的“人”一头乱发遮盖着大半个额头,枯萎的脸上不知道是因为闪电的缘故还是其他什么,白得异常,刘晓燕能感觉到那一双眼睛里映射出的讲不清的情绪,像是愤怒,又像是悲伤,让人莫名心颤。闪电过后,刘晓燕的眼睛一下子回归黑暗还有些许的不适应,定定神,她再向对面望去,早已经没有任何的身影,只有黑乎乎的4号楼沉默着。

这一晚,刘晓燕没有睡好,一直辗转反侧地想着那个出现在4号楼的“人”是谁,第二天一大早刘晓燕便找到周洋,详细地描述了前一天晚上的所见。最近一连串的事情已经让周洋十分光火,这下有多了一个“亲眼看见”的人,他一肚子气不知道往哪里出。

4号楼每天晚上都有人来回巡视,前前后后进去查了好几次也没什么结果,小区连续的狗狗失踪和死亡的事件已经让业主们的脾气濒临爆发点,每天都有人站在中庭小广场上指着来回巡查的保安们大骂,可是周洋也没有办法啊,他和他的弟兄们也想早点找到这个恼人的“元凶”。

刘晓燕看到“4号楼怪人”的消息不胫而走,在小区里传得沸沸扬扬,越来越多的人相信4号楼的不干净,不然怎么水清和刘晓燕会看见一模一样的“人”,保安们却找不出来呢。原本气氛宁静的小区笼罩上一片淡淡的恐惧气氛,大家宁可绕道也不会挨着4号楼经过,好像那里是一个可以让人丧失心智的恐怖之地,小区花园也变得冷冷清清,没人再敢去遛狗,生怕一个不小心,4号楼又会吞没一个生灵。周洋也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几次向小李他们发火,虽然他也清楚大家都很无奈的。原本对保安们和和气气的业主现在都臭着脸,更有脾气火爆的,看到周洋、小李等人就指着头得骂。一次小李看到一位上了点年纪的大妈一手抱着4岁的小孙子,一手提着买的菜很是吃力,于是好心的帮忙大妈拎菜,径直从4号楼旁边的便道走过,大妈也没怎么留意跟着小李走过去。等到看到旁边的4号楼时大妈就不干了,也不管小李是不是好心,恼怒的破口大骂,说小李存心不良带着她们一老一少从4号楼走,说小李良心让狗吃了,说小李这样的保安一点用都不顶不如开除,说得这个小伙子委屈地流下眼泪。周洋知道后,也只好叹了声气,他能说什么呢,毕竟发生的事情大家都看在眼里,害怕恐惧也是难免的。还好只是狗狗而不是人,不然自己肯定更恼火。周洋心里暗暗地想。

可是,事情就是这样,怕什么,来什么。

几天后,周洋和队员们刚刚歇口气准备吃晚饭,有人焦急地撞开物管处的大门。周洋担心的事终于还是来了:一个孩子不见了,有人在楼上看到那孩子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引着,咯咯地笑着走进了4号楼。

周洋的头“嗡”得一声,一片空白。

躲在柱子后面听准大妈们八得开心,听到小孩走进4号楼了,突然心里一紧张,不禁跳出来急急地问正在眉飞色舞讲得开心的准大妈们后面怎么样了,于是我就华丽丽的自我暴露了。准大妈们倒是蛮高兴有人喜欢听她们讲这些,不过听我追问后面的故事,是不是真的有鬼在4号楼,为什么大家现在还怎么淡定?

听我追问了这么多,几个准大妈脸上原本飘拂着的微笑渐渐散去,几个人的眼睛不约而同看向了4号楼。

“哎……这个世界上咋会有鬼呢。”一位准大妈叹了声气,“都是人造的孽啊。”

说完,准大妈开始继续讲着4号楼后面的故事,而我,也知道了那个有些悲伤的来龙去脉。

知道孩子走进4号楼后,周洋就迅速带着保安队员们赶过去,楼门口已经聚集了很多业主,几个人搀扶着一个大妈在那里哭天喊地,声音在夜色里分外凄厉。见周洋过来,大家自动让开一条路,刚刚哭着喊着小孙子名字的大妈更是一跳而起,抓住周洋的胳膊,哭着喊,“你们快上去,快上去把我们家小宝带下来啊!要是他有什么事,我可怎么办哟!”见周洋愣着没动,大妈恶狠狠地推了他一把,“你们怎么还不上去,你们这群人,平时养着你们,现在一点用都不顶!你们还不如那些死了的狗啊!”围观的人也都急躁地催促周洋赶紧上楼找人。周洋却很为难,一则天色这么暗,就凭他和七八个保安队员进去,不一定能找得到那孩子,找不到了耽误时间又打草惊蛇该怎么办?以前还只是宠物,现在可是活生生的人命,周洋有些发怵,这个责任太巨大了些,大到让他不敢轻举妄动。

周围躁动的人群和沉默的4号楼形成巨大的对比,喊的人很多,但没人真正迈开腿进去寻找。“报警吧,”周洋想了想说,“报警,这事儿已经不是我们这些保安能处理的了,如果弄不好,可是一条人命。”最后那句话重重地敲击在每个人的心上,大家顿时安静了下来。

周洋没敢耽误,拿出手机拨号打算报警,突然人群外传来熟悉的声音,“别……别报警。”那声音怯怯的,像是撕扯着嗓子喊出来掩饰内心的底气不足,借着路灯的光,周洋看到,是跑得气喘吁吁的小李。

小李挤到周洋身边,看了看周洋,又看了看周围的人,“别报警,我保证……我保证那孩子没什么危险的,真的!”

“什么?”周洋有点不敢相信。

“4号楼里,4号楼里……是……俺妈。”小李声音低沉着。

这下大家可炸开了锅,敢情这一连串的事情是跟小李有关?小区的保安伙同家人做出这等令人发指的事情?顿时人群里的声浪淹没了小李的声音,大家有人嚷着要把小李送去派出所,有人喊着要小李赔他家的狗狗,那大妈更是推搡着小李,几个业主甚至要出手打人。周洋一看局面要乱,忙招呼自己的队员分开众人,一时间4号楼下乱成一团。

“你们谁再动动我儿子看!”就在众人乱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一个疲惫却透着愤怒的声音在大家头顶上响起。大家的手电筒齐刷刷地照亮了声音的来源处,苍老的身影在4楼阳台上,冷冷的脸对着众人的愤怒,花白的头发,脏兮兮的衣服,带着恨意的眼神,她又重复了一次,“谁再动动我儿子看!”

下面的人再次沉默了下来,小李挣脱抓住自己的胳膊,“妈……”他的喊声让楼上的老妇的脸上划过一丝的温柔,随后,再次暗沉下来。

“你们不要为难我儿子,和他没关系,”夜里的风吹散着老妇头上蓬乱的头发,也把声音飘忽地吹了下来。

知道4号楼的秘密不是鬼而是人,大家显然底气足了,也不听老妇说些什么,只是相互招呼着身边的人一起进去把老妇抓下来。小李看着大家准备闯进4号楼,急了,咚得跪下,“求求你们,不要难为我妈,求求你们。我上去带她下来行不,求求你们!”

“你凭啥求情,你们根本就是一伙的!滚开!”一个男人粗暴地推开小李,小李来不及反应,头重重装在身边的长椅上,但却没人在乎他怎么样,周洋也不敢上前去看看。

“你们敢进来这个楼,就别想那小孩子有命出去!”老妇凄厉的声音再次飘进每个人的耳朵,也成功得拽住了他们的脚步。“呵呵,说了都是我做的,跟我儿子无关,要找麻烦就找我这个老婆子的麻烦!”老妇的声音透着一种冷冷的悲伤,“那些狗,都是我摔死的,都是我,和我儿子无关。”

“你神经病啊,狗狗怎么碍着你了,要摔死它们!”人群里有人骂出声。

“把坨坨还给我!你这个疯子!”水清的声音更是点燃了大家的愤怒,虽然不敢再走进楼里半步,但是大家似乎找到了老妇的软肋,几个壮男几把扯过小李,叫嚷着如果老妇不交出孩子,就活活把小李打死。路灯照着小李的脸,几条血线弯弯曲曲得蜿蜒在脸上。

“你们不要动他!!!”老妇像是发了狂般,脚步往前又挪了一下,“你们不要动他!我自己做的我自己承担,不就是几条狗,要抵命,也是我来!”

“我把我的命抵给你们,成么!你们别为难我儿子!”老妇又重重地重复了一次,“你们放开我儿子,我就放了那小孩,至于以前的,我也会承担。”说完,她的脚又往还没装上护栏裸露着的阳台边缘挪了步,迎着夜风站在阳台边缘。

“妈……”小李哭着喊,“妈,你先下来再说,妈,求你了。”

周洋见情况不对,连忙对身边众人压低声音警告着,要大家不要为了一时冲动的快意弄出人命,一切还没搞清楚,别步步紧逼收不了场。可是还没等周洋说完,一声沉闷的声音在背后爆发,紧接着是小李一声悲痛的叫喊。周洋顿时明白了发生了什么。

老妇就躺在距离人群不远处,在小李怀里抽搐着,周洋拨开周围的人和小李蹲在一起查看她的伤势,“快,打电话叫120!”他转头对自己的队员们说,然后着急地让小李问问那孩子在哪。

老妇紧紧拉着小李的手,哆哆嗦嗦得话语连不成句,周洋在身边也只能听到个大概,“孩子就在11楼最里面那房间,你们上去找找!快!”周洋话音刚落,几个人便举着手电筒利索地冲进4号楼里。

其他人依旧站在楼下,看着小李和他怀里那个奄奄一息的苍老生命。

“娃啊……妈,妈给你……添麻烦了,那孩子……长得太像你小时候……妈忍不住……”老妇的声音低微到不能再低,她吃力地抬起手,小李连忙握住那只苍老的手,“妈,都是我不好,我不该让你住在这楼里,我不该让你担心,都是我的错才让你变成这样,妈,你千万别有什么事!”小李哭得不能自已。

老妇轻轻握了握小李的手,“没事,是妈不好,是妈的错……不过……现在好了,他们不会再找你的麻烦……妈一个人……一个人做的,一个人担责任。”

周洋在一边看不下去,叮嘱小李别再让他妈妈说话,留着力气等到救护车来。不一会儿,进楼寻找孩子的人们出来了,抱着那孩子。孩子干干净净的,没有任何伤害,周洋的队员们说,找到孩子的时候,孩子正躺在干净衣服铺着的地板上睡觉,房间也打扫过,周围放着巧克力,牛奶,还有很多小零食,裸露的窗户都被砖块垒好,让孩子没有安全隐患。

救护车到了,医生接走了老妇,周洋跟着小李一起上了车。路上,他总算知道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的真相。

小李的母亲一个多月前来这边看小李,可是小李前段时候误伤了业主的宠物,赔了二个月的工资,身上的钱都花得差不多了。小李的家在川西大山深处,穷,很穷,今年过年就是为了省下路费没回家,母亲来的时候原本想看一下儿子就走,可偏偏来到这个城市后不慎弄伤了腿,还丢了钱。小李原本想预支工资安排母亲住在小旅社里,但她觉得太花钱会给儿子增加麻烦,就在两人为了住哪儿为难的时候,母亲看到正在修的4号楼,眼睛亮了。

“妈就在那楼里对付几天好了,反正夏天,天热,也不怕。”看着母亲激动的脸,小李悲伤得无法言说。虽然觉得不妥,但就像母亲说的,这是最省钱也离孩子最近的地方,可以天天看见自己的孩子在小区里巡逻,母亲觉得已经很满足。

就这样,小李把母亲偷偷安排在4号楼11楼走廊最深处的房间,每天天不亮母亲就拖着腿悄悄从4号楼后面的窗户翻出来,晚上再偷偷进去,竟也没人发现。小李时不时会给母亲送些好吃的,或者在不当班的晚上跟母亲摸黑坐在“原生态”的房间里说说话,母亲说,她真没想到这辈子也能住上城里的高楼。虽然是玩笑话,但小李却十分心疼,暗暗发誓等发了工资一定要把母亲接到干净的旅馆去。可是还没等小李达成这个愿望,就出了水清那事。

水清家的坨坨确实是自己跑进4号楼的,顺着楼梯跑到11楼,母亲原本想把坨坨抱下去还给水清,可是,走到一楼时,她听到水清正在嘴里嘟嘟囔囔地骂着陪自己一起寻找坨坨的小李,说小李他们那些保安连坨坨都不如,出了事还得自己解决。

自己的宝贝儿子连狗都不如?虽然这些日子,母亲已经在暗中看多了业主们对保安的骂骂咧咧,但是亲耳听到有人这么说自己儿子,愤怒还是抑制不住,那是自己的保安儿子,是一个人啊,怎么就不如一条狗了呢。于是她转身回到楼上,故意让坨坨叫出声,引水清上来找,后面的事,跟水清讲的差不多了。

后面,母亲看不过儿子被人那么骂着,接下来的几次事件也都是她做的,把误入4号楼的狗狗们摔死,虽然事后,她也是很难过,小李也劝过她,但是看到儿子受委屈时,她还是没办法克制自己。每次周洋他们带人去检查时,小李都提前接母亲下来,实在出不来时,母亲就拿着自己的东西蜷缩在黑暗的水电房内,小李从外面反锁上水电房,等检查后再悄悄溜回去开门。

而今天那孩子,就像母亲说的,那孩子长得太像小李小时候了,所以母亲忍不住,忍不住隐在一楼的阴暗处,用手里的零食,招呼孩子进来。

听完小李说完事情始末,周洋不知道应该讲些什么,好像任何语言都很无力了:那个母亲,她没什么恶意,只是一种情不自禁吧,情不自禁地保护自己的孩子,爱自己的孩子,她似乎错了,可又似乎没错……

还好,4楼的高度不算太危险,在医生的抢救下,母亲的伤势稳定了下来,但是身体多处骨折还是要留院治疗。周洋走出医院大门在旁边的自助银行取了几千块钱,回来后默默地塞给小李。

“好好照顾你母亲,剩下的事情,交给我们处理吧。”虽然周洋也不知道剩下的“事情”究竟会有多麻烦多复杂,但此刻出了这么说外,他无法再责怪眼前这对母子什么。

不过出乎周洋意料的是,回到小区后他把事情经过告诉给大家,专门在小区贴出事件通报后,竟然没有预料中的业主的不满和吵闹。几位失去狗狗的业主还是很难过,但也没再多说什么,后来,还有一些人悄悄去医院看望,给那个母亲留下一些钱,一些吃的,和几句暖心的话。再后来,小李借了钱,主动为失去狗狗的人家买了相同品种的狗狗送去,还常常买来狗粮去看它们。再再后来,母亲出院了,小区业委会出面对警察求情,不要追究母亲的责任。

从这以后,大家再也没提出4号楼的“闹鬼”事件,每个人自觉得隐去了这一段往事。这也是为什么我不知道的原因。

故事讲完了,准大妈们继续开始其他八卦的话题,就在我准备起身离开的时候,一位准大妈招呼着正在小区里巡视的小保安。

“小李啊,我上次买了件衣服小了,你看看你妈妈喜欢不,让给她啊。”

我看着4号楼,阳光从楼身背后照过来,似乎收起了暴戾的狂热,变得温柔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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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飞蛾投火  象蛾子扑火一样。比喻自找死路、自取灭亡。
  • 不羁之才  非凡的、不可拘束的才能。
  • 飞云掣电  掣:闪过。像流云飞和闪电一样。形容非常迅速。
  • 不知轻重  不懂得事情要紧不要紧。
  • 不知人间有羞耻事  形容无耻到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