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清问无穷:“你知道‘道’吗?”无穷说:“我不知道。”太清又问无为:“你知 道‘道’吗?”无为回答说:“我知道‘道’。”太清又问:“你所知道的‘道’也有特征吗?”无为接着回答:“我所知道的‘道’有它的特征。”太清问:“‘道’的特征是怎样的呢?”无为回答:“我所知道的‘道’可以弱也可以强,可以柔也可以刚;可以阴也可以阳,可以暗也可以明;可以包裹天地也可以应对无穷。这就是我所知道的‘道’的特征。”太清又对无始说:“刚才我问无穷有关‘道’的问题,无穷说:‘我不知道。’我又问无为,无为说:‘我知道。’我又问:‘你能说出它的特征吗?’无为说:‘我能说出它的特征。’我说:‘这特征是怎么样的呢?’无为回答说:‘它是可以弱也可以强,可以柔也可以刚;可以阴也可以阳,可以暗也可以明;可以包裹天地也可以应对无穷。这就是它的特征。’这样的话,你是否能回答无为知道和无穷不知道哪个对哪个错呢?”无始回答说:“说不知道的恰 恰说明他知道的深奥,说知道的恰恰说明他知道的肤浅;说不知道的恰恰说明他知道了它的实质,说知道的恰恰说明他只知道它的外表;说不知道的恰恰说明他知道了它的精粹,说知道的恰恰说明他只知道它的大概。”太清听后仰天叹息说:“这么说来,不知道的却是知道,知道的却是不知道。谁晓得知道的却是不知道,不知道的却是知道 呢?”无 始接着说:“‘道’是不可闻的,能听闻到的就不是‘道’;‘道’是不可见的,能看得见的就不是‘道’;‘道’是不可言说的,能言说规定的就不是‘道’。谁晓得生成有形物体的是无形的‘道’?”所以《老子》说:“天下人都知‘善’之所以‘善’时,也就会显出不‘善’来。”所以说“智者不言,言者不智”。
白公问孔子:“人可以密谋吗?”孔子不回答。白公又问:“假若像石头一样扔到水里,怎么样?”孔子说:“吴越地区善于潜水的人可以把它捞起来。”白公又说:“假若像水一样泼入水中,怎么样?”孔子说:“菑水和渑水汇合一起,但辨味专家易牙能尝辨出来。”白公于是说:“这么说来,人就根本不能和他们密谋了?”孔子说:“怎么说不可以啊!那些能明白你说话意思的人就可以和他密谋呀!但话又说回来,那些能明白你说话意思的人,你不去和他说,他也会明白。”争夺鱼的人没有不湿衣服的,追逐野兽的人没有跑得慢的,他们并不是乐意这样做,而是利欲之心驱动他们这样做。所以,最高妙的话是不说出来别人就已领悟,最好的行为是不做什么却能样样成功。那些才智浅薄的人才会去争夺那些枝末小利(才会想到与人密谋这样末流的事)。白公就是不懂这其中的道理,所以导致最后因事败走投无路而自缢于浴室之地。所以《老子》说:“言论有宗旨,行事有根据,因为人们无知顽钝,所以也不理解我说的道理。”这无知顽钝的人说的就是白公啊。
惠施为魏惠王制定国家法令,制定出来后拿给德高望重的各位年长儒生征求意见,儒生们都称赞法令制定得好,惠施于是将法令上呈给魏惠王,惠王十分高兴,拿去给墨煎看。墨煎说:“很好。”惠王说:“既然法令制定得好,那么就拿出去颁布实行了吧?”墨煎说:“不行。”惠王说:“好却不能颁布实行,这是为什么?”墨煎说:“如今那些扛大木头的人,前面的呼喊‘嗨哎’,后面的也同声应和。这是人们在扛举重物时为鼓劲而唱喊的歌声。现在难道没有郑国、卫国那样的高亢激越的乐曲?有的,但就是不用它,这是因为它不如那种号子歌声来得适用。同样,治理国家,在于礼法的实际内容和有效性,而不在于这法令的文辞修饰如何。”所以《老子》说:“法令越详明,盗贼就越多。”说的就是这种情况。
田骈用道术游说齐宣王,齐宣王回答说:“我所拥有的是齐国。你向我说的道术难以消除当前齐国的祸患。所以我倒希望听到一些好的治政高见。”田骈回答说:“我说的道术尽管不直接涉及政事,但可以运用到政事。这就好比说树林里没有成材的树木,但它可以培育出好的树木,供人们使用。所以希望大王能仔细考察我说的话的旨意,能否从中领悟出些能治理齐国政事的道理来。虽然我说的道术中没有关于消除齐国祸患的内容,但是天地之间、六合之内都可以用‘道’来陶冶变化,那你齐国的政事又何足道呢?这就是老子说的‘无状之状,无物之象’。像你大王所说的只不过是一个齐国,而我田骈所说的也不过是树木的培育而已。而实际上树木比不上树林,树林比不上雨水,雨水比不上阴阳,阴阳比不上中和之气,而中和之又怎么比得上这‘道’呢!”
白公胜取得楚国的政权后,不肯将府库内的粮食和兵器分发给民众。七天以后,石乞进见白公胜说:“我们现在得到的是不义之财,又不肯将不义之财布施给民众,我看祸害必定会降临。既然不肯布施给民众,不如用火一烧了之,千万别叫人家利用这些东西来害我们。”白公胜不听。到了第九天,叶公子高从方城攻入楚都,立即将府库里的财物和兵器分发给民众,依靠民众的向心力攻打白公胜,等到第十九天就彻底打败白公胜。这国家本不该白公胜所有而白公胜却想占有它,这可以说是最贪婪的了。不能为他人着想和谋利益,又无能耐保住自我,这可以说是最愚蠢的了。白公胜的吝啬,与枭鸟爱养其子最后被长大的枭子吃掉又有什么不同呢?所以《老子》说:“执持盈满,不如作罢;锤尖太细,难保长久。”
赵简子选中庶子无恤,即以后的赵襄子为继承人,董阏于说:“无恤低贱,现在选立他为继承人,这是为什么呢?”赵简子回答说:“无恤这个人,以后一定能为国家忍辱负重。”后来有一次智伯与赵襄子一起饮酒,智伯趋着酒兴向赵襄子头上猛击一掌,赵襄子手下的人请求杀了智伯,赵襄子却说:“先君立我为继承人时说我将会为国家社稷忍辱负重,却未曾说过我好杀人啊!”过了十个月,智伯举兵将赵襄子包围在晋阳,赵襄子分兵出击智伯军,大败智伯,并剖开智伯的头颅作壶器。所以《老子》说:“虽然知道什么是刚强,但却谨守柔弱。甘心处于天下的低卑处。”
啮缺向披衣问“道”,披衣说:“端正你的形体,集中专一你的视觉,这样天然和气将降临。敛藏你的智慧,端正你的思虑,神明就会留宿在你心中。德将为你显得更美,道将留居你身上。你将纯朴得像新生的牛犊,不探求所有事物的缘由。”披衣的话还没说完,啮缺还是像先前那样显得目光呆滞不言不语。披衣唱着歌而离去,说:“形若槁骸,心如死灰;真实地知道了天道,不以智巧故作矜持;看上去混混沌沌毫无心机,不能与他谋议什么,那是什么样的人啊!”所以《老子》说:“悟彻明白事理,能不使心机(智)掺杂其间吗?”
赵襄子派兵攻打翟国获胜,夺取了尤人和终人两座城镇,使者前来报告赵襄子,赵襄子正准备吃饭,听后露出忧虑的神色。他身边的人看到后就说:“一个早上就攻下两座城镇,这是人们所高兴的事。现在您反而显得忧愁,这是为什么呢?”赵襄子回答说:“长江黄河发大水,也不过三天就退下去了;狂风暴雨,太阳当头照,也都是片刻的现象。现在我们赵氏的德行没有积累多少,而这么轻松夺取两座城镇,衰败也大概会接踵而来了吧?”孔子知道此事后说:“赵氏将要昌盛了。”取得胜利后反而忧虑、反思,这恰恰说明会进一步取胜和昌盛;而为了一点胜利就沾沾自喜则说明非但不会进一步取胜,还会导致失败。取得胜利并不难,难的是如何保持胜利。贤明的君主知道这个道理,所以能保持胜利,并将所缔造的胜利果实传给后代。而历史上的齐、楚、吴、赵四国都曾战胜过诸侯,称霸过天下,但最终都走向衰亡,这是因为四国君主都不懂如何保持胜利果实的道理。只有有“道”的君主才能保持胜利果实。孔子的力气大得能拉开城门的门栓,但他却不愿意以力大而著称;墨子善于守御攻城,这种技术连公输般都不得不佩服,但是墨子就是不愿意以善于用兵而出名。所以,善于保持胜利的人,尽管处于强势,但却表现出柔弱,以防止物壮则老。所以《老子》说:“道体虚空,但它的作用无穷无尽。”
惠孟拜见宋康王,康王跺着脚、咳嗽着,大声说:“我所喜欢的是勇猛有力的人,不喜欢那些讲仁义的人。你这位客人对此有何高见指教我?”惠孟回答说:“我这里有一种道术,能够让你有这种功夫:再骁勇的人也刺不进你的身体,再有力的人也击不倒你。大王难道不想具有这种功夫吗?”康王说:“好。这种功夫我倒想听你介绍介绍。”惠孟于是接着说:“刺你而刺不进身体,击打你而击不倒你,但这还是使受刺击的你感到是一种侮辱。我这里的一种道术,能够让你有这种本事:再骁勇的人不敢刺你,再有力的人不敢击打你。但不敢刺你,不敢击打你,不等于他没有这种想刺击你的意图。所以,我这里还有一种道术,能够让你有这种品行:使别人就根本没有这种想伤害你的意图。但是没有这种想伤害你的意图,不等于说他就有一种爱护你、使你得利的心。由此,我这里再有一种道术,能够使你有这种德行,即别人非但没有伤害你的意图,还无不欣喜愉悦地爱你,使你得利。这种德行要远远超过勇武有力,在这四种情况中属于最好的一种。大王难道不想获得这种德行吗?”康王听后说:“这正是我想获得的。”惠孟接下说:“孔子、墨子就是具有这种德行的人。所以,他们尽管没有任何领地但却成为众人敬仰的精神领袖,他们尽管没有任何官职但却能 成为人们的主宰。天下男男女女无不伸长脖子踮着脚跟仰望他们、并希望他们平安幸福。今天你大王是一个大国的君主,如果你真有孔墨这样的德行,那么,全国范围内的人、包括你自己,都能得到利益,这不比孔墨强多吗?”听了之后,宋康王无话可答。惠孟出去之后,宋康王对身边的人说:“这位客人很会说话,他的辩说使我十分佩服。”所以《老子》说:“勇于柔弱就不会陷于死地。”由此看来,大勇反而成了不勇了。
过去尧帝的辅佐大臣有九个人,舜帝的辅佐大臣有七个人,武王的辅佐大臣有五个人。尧帝、舜帝和武王跟他们这些辅佐大臣相比,并不具有辅佐大臣那样的本事,但却能相当轻松地取得成功,这是因为尧、舜、武王都能善于充分利用各人的能力。所以人和千里马赛跑是跑不过千里马的,但乘坐在由千里马拉的车子上,情况就不一样了。北方有一种兽,名叫“蹶”,前肢短如鼠脚,后腿却长如兔,快步走就会叩倒,跑起来就会跌倒,常常为善走而不善觅食的蛩蛩駏骢采摘甘草,但反过来如“蹶”碰到祸害时,蛩蛩駏骢就会背着“蹶”逃跑。这二种兽都以自己的长处能力来帮助、弥补对方的短处不足。所以《老子》说:“那些硬代替工匠去砍木头的人,很少有不自伤其手的。”
薄疑拿着王道之术游说卫嗣君,卫嗣君对他说:“我所拥有的只是一个千乘小国,希望先生能拿治理小国的方法指导我。”薄疑回答说:“大力士乌获能举起千斤重的东西,又何况这一斤重的东西呢?”杜赫拿着安邦天下的方法游说周昭文君,周昭文君对杜赫说:“我只希望学习安定周朝的具体方法。”杜赫回答说:“如果你认为我说的安邦方法不管用,那么没有别的方法可以安定周朝了;如果你认为我说的安邦方法可行,那么周朝就自然会安定。这就是所谓的认为不能安邦的方法恰恰是可以安邦的。”所以《老子》说:“用大道治理天下无所伤害”,“所以过多地计较称誉不称誉反而得不到称誉”。
鲁国的法律规定,鲁国人中有给诸侯作臣妾的,可以将他们赎身为平民,所需的赎金可以由国家的金库来支付。子贡从别的诸侯国那里赎回了作臣妾的本国人,但回来后推辞不受国库的赎金。孔子知道后说:“赐这样做就不对了。圣人做事情,能够起到移风易俗的作用,他的行为所起的教化作用能够影响到后世,并不是自以为品行高尚就行了。如今我们鲁国是富人少而穷人多,赎回了臣妾而拿国库的赎金和奖金,自然会被人们看轻,认为是不廉洁。但问题是,大家都赎回了臣妾后不接受赎金和奖金,以后谁还会去赎人呢?由此也可推知,鲁国将不会再有从诸侯那里赎回臣妾的人了。”事情也正如孔子预料的那样。所以说孔子也可以算得上一个懂得事物变化发展的人了。这就是《老子》说的:“能观察细微的叫做‘明’。”魏武侯问李克:“吴国灭亡的原因是什么?”李克回答说:“屡战屡胜。”武侯问:“屡战屡胜,这是国家的福气,吴国偏偏为此而灭亡,这又是什么原因呢?”李克解释说:“经常打仗,百姓必然感到疲惫不堪;而屡战屡胜必然导致君主骄傲;让骄横的君主去指挥役使疲惫的百姓,不亡国这样的事情是很少见的。君主骄傲就会放肆,放肆纵欲就会穷奢极欲;百姓疲惫就会产生怨恨,怨恨多了就会去动足脑筋谋求摆脱疲惫痛苦,以致会用到谋反的手段。这样上下都将事物推向极端,吴国现在才灭亡已经算晚的了。吴王夫差就是因为这个才败在越王勾践手下,自杀身亡的。所以《老子》说:“功成名就,引身告退,这才符合天之道。”
宁戚想向齐桓公谋求官职,以便能施展自己的才能,但是穷困得没有办法去齐国见桓公,于是给去齐国经商的商人赶运货车,晚上停宿在齐国都城外。这时,齐桓公去郊外迎接客人,打开城门后,随从让宁戚赶的那辆车回避到一边去;桓公一行人所举的火把将四周照得如同白昼,而随从的人又很多。在车旁给牛喂草料的宁戚看了后,悲从心中起,于是敲击着牛角唱起悲凄激越的歌曲,桓公听到这突如其来的悲曲,情不自禁地拍着仆人的手说:“奇妙,那唱歌的人一定是位不寻常的人。”于是命令随从的车将宁戚载返回去。到了朝廷,随从人员就宁戚的事请示桓公。桓公赐给宁戚衣裳和帽子,并接见了他。宁戚拿治理天下的道理游说桓公,桓公听了后大喜,打算任用宁戚。大臣们纷纷规劝:“这位客人是卫国人,卫国离我们齐国不远,君王你不如派人到卫国去查访一下,如查访的结果说明宁戚是位贤者,再任用他不迟。”桓公说:“不妥。去查访他只不过担心他有什么小毛病而已;而因人家的小毛病却忽视人家的大优点,这正是贤明君主失去天下士人的原因。”大凡听一个人说话,必定会产生某些心理反应;如与人谈话一次后,便不再去深究其人的底细,这正说明这人的言谈投合听者的心意,产生了强烈的共鸣。再说,人无完人,只要经过权衡认为说话者的长处能发扬就行。在这件事上,桓公做对了,因此他果真得了一位人才。所以《老子》说:“天大、地大、道大、王亦大。宇宙间的四大,而王居其中之一。”这是说君王应像天地大道那样包容一切。
大王亶父住在邠的时候,翟国人经常来侵扰。于是大王亶父拿着皮革、布帛和珍珠玉石赠送给翟国人以求和好太平,但翟人不肯接受,说他们要的是地盘而不在乎财物。大王亶父向百姓解释说:“和人家的兄长一起生活而杀死他的弟弟,和人家的父亲一起生活而杀害他的儿子,这样的事情我是做不出的。大家都好好地在这个地方生活下去吧!当我的臣民和当翟国人的臣民有什么不同呢?况且我听说了,不能因贪得养生之物而伤害性命。”于是大王亶父拄着手杖离开了邠地,百姓们成群结队地跟随着他离去,后来在岐山下建立了周朝。大王亶父可称得上保重生命的人。即使富贵,也不因财物而伤害自身;即使贫贱,也不因为贪利而拖累形体。现在有人从祖先那里接受了爵禄,就生怕会丧失,而对来之不易的生命却轻易地抛弃,这难道不糊涂吗?所以《老子》说:“看重自身而为天下人,有这种美德的人可以将天下托付给他;爱惜自身而为天下人,有这样美德的人可以将天下寄托给他。”
中山公子魏牟对詹何说:“我虽身处江湖过着隐居避世的生活,但心中还是老惦记着朝政,我该如何办才好呢?”詹何回答说:“就珍惜生命吧!能珍惜生命也就能轻视利欲。”中山公子魏牟又说:“我虽然知道这个重生轻利的道理,但还是无法战胜这名利的欲念。”詹何回答说:“你不能自制欲念,那么就听其自然、顺随它。听其自然、顺随它,你的精神就不会出毛病。反过来,你既不能自制欲念,又要勉强压制不愿顺随,这才会受到双重损伤;如受到这双重损伤的人就不会长寿。”所以《老子》说:“知道保持平和纯厚之气的道理叫做‘常’,懂得这种‘常’的称为‘明智’。纵欲贪生就会有灾殃,欲念支配淳和之气就会逞强。”因此,运用涵蓄着的“光”,返复到观察细微的“明”。楚庄王问詹何:“怎样才能治理国家?”詹何回答说:“我只明白修养自身,而不知道怎样治理国家。”楚庄王又说:“我现在能够登位为君执掌朝政,希望学习一些持守国家的方法。”詹何于是接着说:“我还没有听说过自身修养得很好而国家却乱哄哄的事例呢!我还同样没有听说过自身不修养而国家治理得很好的事例呢!所以治国之本在于治身养性,我不敢以一些枝末的内容来回答您。”楚庄王听后说:“说得好。”所以《老子》说:“修养好自身,他的‘德’就会纯真。”
齐桓公正在堂上读书,一位做车轮的工匠在堂下砍削车轮,他放下手中的椎子和凿子,问齐桓公:“君王您正在读的是什么书?”桓公说:“是圣人的书。”这位叫轮扁的工匠又问:“这位圣人还活着?”桓公回答说:“已经死了。”轮扁马上说:“那您读的只能是圣人的糟粕了。”桓公听了,一下变了脸色,怒道:“我读圣贤书,你这工匠凭什么讥笑我?你说出理由来也就罢了,如说不出理由来,就处死你。”轮扁不慌不忙地说:“好的,我说出道理来。我试试拿我做车轮的体会来说说这其中的道理:如果榫头大,榫眼开小了,就会涩滞安不进去;如果榫眼开大了,榫头做小了,太松滑动不牢。不松不紧,得心应手,达到神妙境界的技术,我无法传授给我的儿子,而我的儿子也无法从我这里学到这技术;所以我尽管年逾古稀、年老无力,但还得亲自做车轮。由此可见,圣人的话中如果有高深神妙的精华,但由于不能言传,所以也必定会随着圣人死去而带走,而只有那些可以言传的糟粕留下来。”所以《老子》说:“可以用言词表达的‘道’并非常‘道’;可以用文字叙述的‘名’并非常‘名’。”
从前,司城子罕辅佐宋君,一次他对宋君说:“国家的安危,百姓的治理,均取决于君王施行赏罚。这爵禄的赏赐,是人民所喜爱的,就请您国君亲自执掌;那诛杀刑罚,是人民所怨恨的,就由我来担当这角色。”宋君听后说:“好。我受百姓赞美,你受百姓怨恨,这样一来我知道诸侯们就不会嘲笑我了。”但实际上宋国人知道生杀大权掌握在子罕手里后,大臣们就亲附子罕,百姓们都畏惧子罕,不到一年时间,子罕就将大权旁落的宋君杀掉而篡夺了宋国的政权。所以《老子》说:“鱼不可脱离池渊,国家的‘利器’不可随便让人知道。”
王寿背着书走路,在周国的大路上碰到隐士徐冯。徐冯说:“人的行为应随变化而变化,变化产生了时机。所以识时务者没有固定不变的行为。书记载着人的言论,言论当然出自智者,但有智慧的人是不藏书的。”王寿听了徐冯的开导说后将自己的藏书全部烧掉,然后轻松地手舞足蹈起来。所以《老子》说:“议论太多,反而使人无所适从,自己也会感到困惑,所以不如持守虚静之道。”
楚国的令尹子佩请庄王饮酒,庄王答应了。于是子佩在强台这个地方准备了酒席,但庄王又不肯前往了。第二天子佩赤着脚拱手站在殿下,问朝南坐的庄王:“先前君王答应出席酒宴,但又不践约前往,我想大概我有什么地方不对了?”庄王回答:“我听说你将酒席设在强台。这强台是南望料山,靠近方皇湖,左边是长江,右边是淮水,这样好的自然环境能使人高兴得忘掉死的悲哀。像我这样德行微薄的人是无法消受这种欢乐的。我还害怕去了以后会留连忘返呢!”所以《老子》说:“不去看或不去接触那些能惹人之欲望的事与物,以致使人的心神不散乱。”
晋公子重耳流亡国外,经过曹国,曹国君对他很不礼貌。这时,厘负羁的妻子对厘负羁说:“我们的国君对晋公子重耳相当不礼貌。但我观察到跟随重耳公子流亡的几位都是贤人,如果这些人能帮助重耳公子回到晋国执掌朝政,必定会讨伐我们曹国的。你为何不乘现在先给晋公子重耳施加恩德呢?”于是厘负羁遵照妻子的话给重耳他们一壶稀粥和璧玉。重耳他们接受了稀粥而将璧玉退回给厘负羁。等到重耳他们返回晋国并执掌朝政后,就发令讨伐曹国,在攻克曹国以后,特地命令三军不许侵扰厘负羁所居住的里巷。所以《老子》说:“委曲反能保全,屈就反能伸直。”
越王勾践与吴国交战失败,国家破残,人民伤亡,自己又被围困在会稽。这时勾践是内心愤恨、胆气豪壮,激情豪气像涌泉,训练选拔士兵,决心赴汤蹈火与吴国决一雌雄。但经过大臣文种的劝说,以屈辱条件和吴国达成协议,勾践亲自为吴王作臣仆,妻子为吴王作奴仆;又亲自执戈为吴王牵马开道,经过这样多年的卧薪尝胆,终于在干遂将吴国打败,并擒获吴王夫差。所以《老子》说:“柔可以胜刚,弱可以胜强,天下没有人不知道这个道理,但是没有谁能够亲自实施。”而越王勾践亲自去实行了,所以他最终称霸了中原。
赵简子死后还没落葬,中牟的守将就叛变投靠齐国了。赵襄子将父亲简子下葬料理停当后,第五天发兵征伐中牟城,但包围还没完全合拢,中牟城的城墙突然自行倒塌十来丈,赵襄子下令鸣金收兵。军吏们劝谏说:“君王亲率兵马征讨中牟守将的罪行,城墙自行倒塌,这说明老天爷帮助我们去讨伐这些天理难容的罪人,为什么我们要撤退呢?”赵襄子解释道:“我听叔向说过:‘君子不该在自己有利的形势下去欺凌别人,君子也不该在别人处险境时去逼迫他。’所以让他们将城墙修好后我们方开战进攻吧!”中牟城内的守将听到赵襄子这番如此仁义的话后,便请求投降。所以《老子》说“正因为不与别人争,所以天下也没有人能争得过他”。
秦穆公对伯乐说:“你的年纪很大了,你的同族的子弟中有可以派去相马的人吗?”伯乐回答:“一般的良马,可以凭马的外貌骨架来识别。但真的要识别天下难得的良好,就得注意到马身上存在着的若隐若现的神韵,就不能光注意到马的形体和骨架。像这样的马,真是绝世超尘,奔驰如飞,不留痕迹。我的儿孙和弟子,都是下等人才,可以相一般的良好,但没有相千里马的功夫。我倒有一位在一起打过柴的朋友,叫九方堙,此人相马的本领不在我之下,让我来引见给您君王。”秦穆公于是接见了九方堙,并让他外出寻找千里马去。三个月以后,九方堙回来禀报秦穆公,说:“我已找到一匹千里马,在沙丘那个地方。”秦穆公问:“是怎么样的马?”九方堙回答道:“是一匹黄色的雄马。”秦穆公派人去沙丘牵马,一看却是一匹黑色的雌马。秦穆公不高兴了,召来伯乐责问:“败兴得很。你那个朋友相马连毛色和雌雄都分不清,又怎么能相千里马?”伯乐听后叹息说:“九方堙的相马术竟到了这种神妙境地?正说明他的本领要超出我不知多少倍。像九方堙这样的相马术,相的是马原本所赋有的内在灵性和实质。他正是相中了马的内在精华而忘却了马的外表粗疏,他看到的是马的素质而不强调马的外形。九方堙只注意应该注意的地方,而那些不重要的地方,他根本不去注意它;他只强调应该强调的地方,而那些不必注重的地方,他根本不去强调。像他这样的相马术,本身就比千里马珍贵。”这马经过骑试,果然是千里马。所以《老子》说:“最直的好像是弯曲的,最灵巧的好像是笨拙的。”
吴起任楚国的令尹,一次到魏国去,对流亡魏国的屈宜咎说:“君王还认为我很贤能,任用我做楚国令尹。先生试试看我吴起怎么样来做好这个令尹。”屈直咎问道:“你打算怎样做呢?”吴起说:“我打算削减楚国贵族的爵位,平抑法定的俸禄制度,损有余以补不足;精心训练军队,等待机会和各国争霸天下。”屈直咎说:“我屈直咎听说过,以前善于治国的人是不改变原有的制度和常规的,你吴起今天要削减楚国贵族的爵位和平抑法定的俸禄制度,损有余以补不足,这实际上是改变了原有的制度和常规。我屈宜咎又听说:‘激怒是违逆天德的事;兵器则是杀人的凶器;而争斗又是该抛弃的。’你现在阴谋策划违逆天德的事,又好用兵器,并挑起人们之间的争斗,这就是最大的倒行逆施。再说,你先前任鲁国的将领,不应该动用鲁军打齐国,而你却以打败齐国来满足你的意愿。你又指挥过魏军,做过魏国西河郡守,本不应该动秦国的脑筋,而你却使秦国不敢东犯魏界,这样又实现了你的志愿。我听说过,不危及别人,也就不会给自己带来祸害。我现在就感到纳闷,我们的君王屡次违逆天道,背弃人理,怎么至今还没遭受灾祸。唉!这灾祸可能正等着你呢!”吴起听了后惊惧地问:“还可以改变吗?”屈直咎说:“已经形成的局势无法改变。你不如现在真心实意地做些敦厚仁慈的事,或许能有所改观。”所以《老子》说:“不露锋芒,超脱纠纷,敛和光耀,混同尘世。”
晋国讨伐楚国,连续推进九十里地还不停止。楚国的大夫们请求楚庄王与晋国正式交战,楚庄王说:“先王在世时,晋国不敢征伐楚国,现在到了我执政,晋国却不断地征伐楚国,这说明我存在着错误。怎么能让诸位大夫跟着我蒙受屈辱呢?”众大夫说:“前朝的大臣在世的时候,晋国不敢进犯楚国,现在轮到我们当大臣了,晋国却敢进犯我们楚国,这是我们群臣的罪过啊!请君王下令反击晋军吧!”楚庄王听了难过得低头而泣,泪水都沾湿了衣襟,起身揖拜各位大夫。此事被晋国人知道后议论说:“楚国的君臣争着承担过失的责任,而且楚王还很谦恭地对待大臣,这样的国家我们不可继续征伐下去了。”于是晋军连夜撤兵回国。所以《老子》说:“能够承担国家的屈辱,这才配称国家的君主。”
宋景公的时候,荧惑星停留在心宿的位置,景公很害怕,召见太史子韦询问这件事:“荧惑在心宿,这是怎么回事?”子韦说:“荧惑是表示上天惩罚的;心宿是宋国的分野。正因为这样,所以灾祸将要降落到君王身上。虽然如此,但可以将灾祸转嫁到宰相身上的。”宋景公说:“宰相是任命来治理国家的,把死转移到他身上,不吉利。”子韦又说:“那可以转嫁到百姓身上。”景公马上说:“老百姓都死光了,我当谁的君主?我倒情愿我自己一个人死了。”子韦又说:“可以转移到年成上。”景公接着话题说:“年成是百姓的命根子,年成不好闹饥荒,百姓必定没活路,做人君的让百姓的死来换取自己的性命,那还有谁要我做君主?好了,我的性命也注定要完结了,你也不必再说转嫁灾祸的事了。”子韦听了这话后,起身转向北面,对景公行了个大礼说:“我谨向你表示祝贺,苍天在上能听到人间的一切,君王刚才讲了做人君的应该如何对待臣民的三条原则,上天也必定会给你三个赏赐,今晚荧惑星一定会移动三舍(心、氐、房),你也必定会延年二十一年。”景公不解地问:“你凭什么说这样的话?”子韦说:“你讲的做君主的三条原则,所以上天也必有‘三’赏,荧惑星移动三舍,每移动一舍就经过七个星座,三七二十一,所以君王能延长寿命二十一年。我愿爬伏在陛阶下等候着,如果荧惑星呆在原处不移徙,我情愿替君王去死!”景公说:“可以。”当天晚上,荧惑星果然移徙三舍。所以《老子》说:“能够承担国家祸殃的,才配做天下的君王。”
从前,公孙龙在赵国的时候,对弟子们说:“一个人如果无技能,我是不会和他交往的。”这时,有位身穿粗布短衣,腰际索着粗麻绳的客人来见公孙龙,说:“我能大声呼喊。”公孙龙回头问弟子:“我门下可有能大声呼喊的弟子吗?”弟子们回答:“没有。”于是公孙龙说:“那么就让这位客人入我门下吧!”几天以后,公孙龙带着弟子前往燕国游说。到了黄河边,看到渡船在河对岸,便叫那位能呼喊的弟子呼喊摆渡船上的艄公,此人只呼喊一声,渡船便摇了过来。所以圣人处世,不拒绝每一位有一技之长的人士。这也就是《老子》说的:“人没有无用的人,物没有废弃的物,这就叫做含藏着的聪明智慧。”
楚将子发率军攻打蔡国,胜利而归。楚宣王亲自到郊外迎接子发,封给他百顷良田和执圭的爵位。子发推辞不接受,说:“治理好楚国的国政,使各诸侯都来楚国朝拜,这是君王的德行所致;发号施令,军队还没会合上去敌军就逃跑了,这是将军的声威所致;兵卒上阵打败敌军,这是百姓的力量所致。利用百姓的功劳而取得爵禄,是不仁义的。”因此子发是坚持推辞不接受。所以《老子》说:“功成业就而不居功夸耀,正因为不居功,所以这功绩也就不会泯灭”。
晋文公征伐原邑,和大夫们约定三天攻克。但打了三天,原人还没投降,于是文公依约下令撤兵离去。身边的军官们就说了:“再坚持一、二天原人就会投降了。”文公说:“我当初不知道原邑不可能三天内攻克,但我与大夫们约定三天内攻克,现在三天已过,如果继续攻下去,就会失去信用,这样既使得到原邑,我也不会做这样的事的。”这事被原人得知了,说:“有这样讲信用的君王,还不投降干什么?”于是纷纷投降。温邑人听说原人投降,也就请求投降了。所以《老子》说:“深远幽昧之中,却有它的精质;这精质非常真诚,真诚中有它的诚信。”所以“美好的言辞可以博取尊敬,美好的行为可以超越众人”。
公仪休担任鲁国的国相,非常喜欢吃鱼。全鲁国的人都向他献鱼,公仪休一律谢绝不收。他的弟子劝他说:“先生你喜欢吃鱼,又不接受别人送的鱼,为什么呢?”公仪休回答说:“正因为喜欢吃鱼,所以才不接受别人送的鱼。如果你收下了别人送的鱼,就有可能被君王罢免相位,这样反倒吃不到官府供给的鱼;不接受别人献的鱼,也就保着了相位,反倒能长期吃到官府提供的鱼。”这位公仪休真算是懂得为人也为己的人。所以《老子》说:“置自身于最后,结果反而能占先;置自身于度外,结果反而能安存。这不正是由于他没有私心?所以能成就他的私心。”换一种说法是:“知道满足,就不会受到侮辱。”
狐丘的一位老人对孙叔敖说:“人有三件容易招怨恨的事情,你知道吗?”孙叔敖说:“哪三件?”老人回答说:“爵位高了,士人就会嫉妒他;官做大了,君王便会嫌恶他;俸禄丰厚了,怨恨就会找上门来。”孙叔敖说:“我爵位越高,我的态度越卑恭;我官做得越大,我的心欲越小;我的俸禄越丰厚,我的布施越广泛。我用这种方法来避免三方面怨恨,你看可以吗?”所以《老子》说:“尊贵必以贱卑为根本,高大必以低下为基础。”
楚国的大司马有位捶制钩的工匠,年纪已经八十岁了,可是制造出来的钩仍然锋芒锐利。大司马问他:“你是有技艺呢?还是有别的道术呢?”老工匠回答说:“我是坚守着一种信念的。我从二十岁起就喜欢上捶制钩了,这样,我对别的事物均不关心,除了钩我什么都不留意。”所以这位工匠是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到捶制钩上来,这样也就能长期管用,何况又把握了无论什么都管用的道,那么什么事情不能从“道”那里得到帮助?所以《老子》说:“从事于‘道’的,便同于‘道’。”
周文王还是诸侯的时候,就磨砺德行,修明政事,只三年功夫,天下三分之二的诸侯就归顺了他。纣王知道后忧心忡忡地说:“我如果起早摸黑地和他竞争,那就会费尽心思,劳累形体;我如果对此放纵他置之不理,又担心他以后会讨伐到我的头上来。”这时崇侯虎说:“周伯姬昌仁慈仗义而且智足多谋,他的大太子姬发勇敢且果断,二太子姬旦恭谦节俭且知道时变。如果我们任其发展,那就难以忍受他们的祸殃;如果我们对他们放纵和宽容,以后我们必将遭受危险和灭亡。帽子再破,还得戴在头上。所以还是趁他们还没形成大气候时,请尽快制止他们。”于是纣王让屈商把文王拘囚在羑里的大牢中。这时候,周臣散宜生用重金来收买天下的珍奇宝物,收得驺虞、鸡斯良马、玄玉百玨、大贝百朋、玄豹、黄罴、青犴、白虎毛皮上千盒,通过费仲疏通,送到纣王手里。纣王见了礼物十分高兴,于是赦免了文王,并杀牛赏赐文王。文王回去后,便用玉来装饰屋门、修筑起灵台、并挑选了不少美女,经常在灵台上奏乐寻欢,以此来等待纣王的进一步失误。而此时的纣王被假象所迷惑,却说:“周伯姬昌终于改弦易辙了,放弃了野心,我不必担忧了。”于是更加荒淫无耻、残暴无道,以致发展到设置炮烙酷刑、挖比干心、剖孕妇腹,杀死直言劝谏的大臣。此时,文王终于可以实施他的计划了。所以《老子》说:“虽然知道什么是荣耀,却安守卑辱,甘愿处于天下低微的地位。”
周成王向太史佚请教为政之道说:“我要具备怎样的德行,才能使百姓亲附我?”尹佚回答说:“用民要适合时宜,而且要恭敬谨慎地对待他们。”成王接着问:“如何才能达到这种敬慎呢?”尹佚说:“好像面临深渊,犹如行走在薄冰上。”成王说:“做个君王,如此可怕!”尹佚说:“天地之间,四海之内,你善待百姓,他们就会热爱你顺从你;你不善待百姓,他们就有可能成为你的仇敌。过去夏商的臣民起来反抗桀纣而自愿臣服汤武,宿沙民众自发起来攻打宿沙君王而归顺神农,这些历史事实大家都很清楚,所以怎么能不害怕这民众的力量呢?”这就是《老子》所说的“人们所畏惧的,也不能不畏惧”。
盗跖的门徒问盗跖:“强盗也有道术吗?”盗跖说:“到哪里会没有道术?能够猜中人家家中有什么财物,就是圣明;带头进入人家,就是勇敢;最后一个离开现场就是有义气;分赃平均,就是仁爱;知道行动是否成功,就是智慧。这五条道术不具备而能成为大盗的,天底下还没有。”由此看来,盗贼的用心只有依托圣人之道然后才能实行。所以《老子》说:“抛弃聪明和智巧,人民才能获得百倍的利益。”
楚将子发喜欢网罗有一技之长的人士,楚国有位擅长偷窃的人前来会见子发,他对子发手下的人说:“我听说子发将军要寻求一技之长的人士,我呢,是楚国集市上的小偷,愿以这偷窃的技艺充当子发手下的一名小卒。”子发听到禀报后,来不及束好衣带、戴正帽子就出来以礼接见这位小偷。子发身边的人看见后说:“小偷是天下公认的盗贼,将军你为什么要如此礼待他?”子发解释说:“这不是你们所能预知的事。”这事过了没多久,齐国兴兵攻打楚国,作为将领的子发率兵抵御齐军。然而楚军接连败退。楚国的贤良之士和大夫们都献计献策,竭尽诚心地想打退齐国,挽回败局,可是齐军就是越战越勇,日益强大。在这关键时刻,那位集市上的小偷来到子发的军帐中请缨说:“我的这点微不足道的技艺,愿为将军你表演表演。”子发说:“好。”也不问清小偷说的话的意思是什么就派他去了。当天夜里,小偷就将齐军将领用的帷帐拆了来,连夜献给子发。第二天子发就将这帷帐派人送回齐军将领,并传话说:“我们楚军中的一位士兵外出打柴,得到了将军的帷帐,特派人送还。”是夜,小偷又潜入齐军将领的营帐中偷走了他的枕头。天明时候,子发又派人将枕头送还给齐军将领。第三天晚上,小偷照例偷回了齐将的簪子,子发还是照例派人送还。这事一下子在齐军传开,引起一片惊慌,将军与手下的军官们商量,说:“今天我们如果还不撤军,楚军恐怕就要来取我们的脑袋了。”于是立即撤兵回国。所以,人的技艺和能力无所谓高低贵贱,就看你人君如何使用罢了。所以《老子》说得好:“就是不好的人也能作为一面镜子,可供我们借鉴。”
颜回对孔子说:“我近来颇有长进。”孔子问道:“这话怎么说?”颜回说:“我忘掉了礼乐了。”孔子接着说:“好啊,但还不够。”过了几天,颜回又去拜访孔子,说:“我颜回又有新的长进了。”孔子问:“此话又如何解释?”颜回说:“我忘掉了仁义了。”孔子还是这样回答:“好啊,但还是不够。”过了若干天,颜回又去拜访孔子,说:“我已经达到坐忘的境界了。”孔子猝然变了脸色说:“那你说说什么叫‘坐忘’呢?”颜回回答说:“我静坐时忘掉我自己,无所闻也无所见,好像远离形体,无知无觉、浑然一体,这就叫‘坐忘’。”孔子说:“无知无觉,浑然一体就不会有嗜欲,融道为一体就不拘泥于常理。由此看来,你的境界已远远超过我们,我也只能跟随在你的后面了。”所以《老子》说:“精神与形体浑然一体,能不相分离吗?积聚精气以致柔顺,能像无欲的婴儿吗?”
秦穆公发动军队,准备去袭击郑国。蹇叔说:“不能这样做。我听说凡要袭击他国,都应该是用兵车行军不得超过一百里,而士兵步行不得超过三十里,这是因为只有这样行动计划才不会泄露,部队官兵才不至于过分疲劳,军队的给养也不至于耗尽,国内的百姓也不至于疲惫不堪,前线后方都能斗志高昂,部队战斗力旺盛,到这时候去攻击敌人,就能消灭他们。现在我军行军数千里,还得多次穿越其他几个诸侯国的地盘,这样去袭击郑国,我不知道行得通行不通。我提请君王慎重考虑此事。”秦穆公不听蹇叔的意见。蹇叔只得到郊外给部队送行,他披麻戴孝、哭哭啼啼,部队在这种气氛中出征了。部队经过周都向东进发,郑国商人弦高假借郑国君的命令,拿出十二头牛来犒劳秦军,并代表郑国君用宾客礼节欢迎他们。秦军的三位将领以为事情已经败露,惊恐地一起商量:“我军行走千里来偷袭人家,还没到达目的地,人家郑国已经知道,他们也一定事先有准备,看来我们不能再去袭击了。”于是率军回撤。正在这个时候,晋文公刚去世,还没下葬,晋军主帅先轸对晋襄公说:“早先我们先君与秦穆公交好,天下没有人不知道这件事的,诸侯中也没有人不知道这件事的。现在我们先君去世还没下葬,秦国非但不派人来吊丧,而且偷袭郑国途经我国也不借道,这无异是欺侮我们新君孤幼。请允许我率军伏击他们吧。”晋襄公答应了。于是先轸领兵在殽山与秦军相遇,经过一番激战,大败秦军,并俘获秦军三位将领,胜利返回。秦穆公听到部队惨败,穿着丧服来到祖庙哭告,以获取大家对他的谅解。所以《老子》说:“知道自己不知道,是好的;不知道而自以为知道,就不好了。”
齐威王的王后死了,想立一位新王后,但一直无法确定。于是便让群臣来商议此事。薛公很想迎合威王的心意,于是献上十枚玉珥,并特意说明其中哪一枚玉珥为最好的玉珥。第二天,薛公打听到被赐予最好的玉珥的妃嫔是谁,便认定这位获得最好玉珥的妃嫔就是威王最宠爱的,于是就劝威王立这位妃嫔为王后,而这也正合威王之意,威王十分高兴,从此就更加看重薛公了。所以,君王的意图和欲望轻易流露在外,被大臣们掌握后,君王就会受到臣属的挟制。由此《老子》说:“塞着泄露欲念的通道,关闭接触外物的门户,便能终身不受劳疾困扰。”
卢敖漫游到了北海,经过太阴,进入玄阙,到达蒙谷山。发现有个人在那里,此人眼眶深陷,鬓发乌黑,脖子粗短,双肩耸起像老鹰,上身丰满,下身瘦削,正迎着风翩翩起舞。此人回头看见了卢敖,慢慢放下手臂停止舞动,逃避到山脚后面。卢敖走近去观察,此人正蹲在龟壳上吃蛤蜊。卢敖于是上去与他搭话:“唯有我卢敖离乡背井,远离人群,观览遍六合之外的所有地方,这样的人恐怕难找第二个吧?我卢敖从小喜欢周游四方,长大以后这种兴趣也没改变。我游遍了四方极远的地域,只是还没见过北阴。今天我在这里突然与你相遇,不知你愿意与我为友吗?”这时这位人士露齿而笑说:“嘿嘿,您是中原人,竟然远道来到这个地方。不过这里仍然日月照耀,满天星辰,阴阳运行,四季变化,这儿与那个叫不出名称的地方相比,还只是个小角落。像我向南游过的无边无际的空旷之地,在北方休息在寂静幽暗的地方,向西跑遍幽深边远的地方,往东一直来到日出之处。这些地域是下无地而上无天,听不到任何声音,看不清任何物件。此外还有水天相连的海洋的边岸,我尽管一动就是千万里,但我还是无法达到那里。现在你才游历到这里,就认为看尽了一切地方,与我上述说的那些地方比,你不觉得差远了吗?不过你呆在这里好了,我与汗漫先生已约好在九垓之外会面,所以我无法在这里久留陪你。”说完,此人一举臂、一耸身便飞入云端。卢敖仰面瞭望,已看不见此人的身影了;于是卢敖停下了马车,惊惧困惑,若有所失,自言自语说:“我和这位先生相比,就如同黄鹄与小虫一样。我整天奔波不停,却还在咫尺之地漫游,但我却自以为很遥远了,这不是显得很悲哀吗?”所以《庄子》说:“寿命短的不了解寿命长的,小聪明不理解大智慧,朝生暮亡的菌类不知月的晦朔,蟪蛄不知一年中的春和秋。”这是说视力好的也有他无法看到的东西。
宓子贱治理亶父三年,孔门弟子巫马期穿上粗劣的麻布衣,化装前去察访宓子贱的教化情况。巫马期看到有人捕鱼,但捕到鱼后又放回水中去,就上前询问:“你之所以来捕鱼,是为了捕到鱼。今天你将捕到的鱼又放生回水,这是为什么呢?”渔夫回答说:“宓子贱不希望人们捕捉那些没长成的小鱼。我刚才之所以将捕到的鱼都放回河中,因为捕捉的都是小鱼。”巫马期回去将此事报告给孔子,说:“宓子贱的品德教育达到这么好的程度,他能让人暗中做事都不敢胡来,就像刑法放在他身边一样。他是怎样达到这种效果的呢?”孔子说:“我曾经询问过宓子贱的治政方法,他告诉我:‘诚爱之心一旦扎根于内心世界,就会在任何其他事情上体现出来。’宓子贱一定是实施了这种方法。”所以《老子》说:“去彼取此。”
罔两问影子:“那明亮的日光就是神明?”影子回答:“不是。”罔两又问:“你怎么知道的?”影子说:“太阳每天从扶桑升起又从西边落下去,它照耀在宇宙间,那明亮的阳光照耀四海。可是将门窗紧闭,阳光就无法照射进来。但那神明却能四通八达,无所不及,上至九天,下居大地,生育万物而不露痕迹,仰俯之间便能抚及四海之外,这明亮的日光哪有这样的神通?”所以《老子》说:“天下最柔弱的东西,能穿越于最坚硬的东西中。”
光耀问无有:“你果真有呢?还是果真没有呢?”无有不吭声。光耀听不到无有的回答,于是上前去观察无有的模样,只觉得是:黑呼恍惚,看它看不见形状,听它听不到声响,触摸它又触摸不到,一眼望不到头。光耀于是说:“珍贵啊,有谁能达到这种神奇的状态?就我光耀来说,还只是达到‘无形’和‘无声’,只能给人以抓不住和听不见的感觉,还不能达到连光都没有的状态。至于达到无一切的状态,那又是怎么样达到这样的呢!”所以《老子》说:“这个什么都没有的东西能渗透穿越没有间隙的东西,我因此知道‘无为’的益处。”
白公胜欲报杀父之仇,一心想发动兵变,退朝后站立不走,手中拿的马鞭倒拄着自己的面颊,以至于鞭梢的尖针穿透了面颊,血流到地上都不知道。郑国人听到这件事以后说:“白公胜连自己的面颊都给忘了,还有什么不会忘掉呀!”这是说人的精神一旦脱离开人的心身,而智虑又在内心激荡,那么人就不能充实气血、调理形体。因此,精神思虑的范围越远,那么就越不能顾及近在咫尺的形体。所以《老子》说:“不出门外,能知天下事;不望窗外,能认识天道。越向外竞逐,知道得越少。”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秦始皇得天下之后,唯恐江山守不住,于是派遣大量的民兵守卫边疆,并修筑长城,建造关口津梁,设置要塞障碍,装备驿站车马,派遣边疆官吏。然而刘家夺取秦之天下,却如同翻转轴锤那样便易。以前武王讨伐纣王,在牧野打败了纣王,推翻殷朝,建立起自己的政权。于是修整了比干的坟墓,旌表商容的故里,保护了箕子的旧宅,朝拜了商汤的宗庙,散发了巨桥的粮食和鹿台的财物;砸破战鼓、折断鼓槌、松开强弓、拉断弓弦;搬离房舍、露宿野外,以示生活简朴;松懈佩剑,带着笏板,以示不再有仇敌。这时候天下百姓都编出歌谣来庆贺天下太平,诸侯均带着厚礼前来朝拜,江山传了三十四代也没被篡夺。所以《老子》说:“善于关闭的,不用门闩却使人无法打开;善于捆缚的,不用绳索却使人无法解开。”
尹需拜师学习驾御术,三年过去还是没有收获,内心十分痛苦,经常是睡觉时还在思虑这件事。一天半夜时分,他从梦中学会了“秋驾”的技术。第二天,尹需去拜访老师,老师望着他说:“我不是舍不得将驾御术传授给你,只是怕你没有能力学会它。今天我就教你秋驾技术吧。”尹需听后,兜了一个圈子,朝北向老师行了再拜礼,说:“我有天赐幸运,昨天夜里我已在梦中接受了老师教的秋驾技术了。”所以《老子》说:“致虚与守静的主体修养工夫,要做到极点和专笃。万物都在生长发展,我从而可以观察其往复循环。”
以前孙叔敖三次得到令尹的官职而不露喜悦之情,三次失去令尹的官职而没有忧愁之色;延陵季子,吴国人要立他为王,但他坚决不肯;许由,尧准备将天下让给他,但他不接受;晏子与崔杼盟誓,面临着死亡威胁而不改变他的原则。这些人都能对事物作长远思考。人的精神能够认识到死生之分,那么还有什么外物能诱惑他!楚国有位佽非,在干遂得到一宝剑。返回时渡长江,船到江中心时,波浪涌起,两条蛟龙挟持缠绕着船。佽非对船艄公说:“你见过在这种险境中逃生的人吗?”艄公回答:“没见过。”这时佽非怒目圆睁、血气勃涌、捋起衣袖、拔出宝剑,喝道:“武勇之士可以用仁义之礼来说服,但不能威逼强夺他的志向。人总是要变为腐肉朽骨的,就是弃剑而能保全性命也没什么意义,所以生命又有什么值得吝惜的呢!”说完便跳入江中搏杀蛟龙,终于将蛟龙的头斩断,使一船的人全得以保全性命,风浪也平息下来。楚王于是封给了佽非执圭爵位。孔子听到这件事后说:“好啊!不因为吝惜生命而弃掉宝剑,佽非称得上这样的人。”所以《老子》说:“只有那不贪生怕死的人,才胜过厚养生命的人。”
齐国人淳于髡用合纵策略游说魏惠王,魏惠王认为淳于髡的辩说有道理。于是为他准备了十乘车子,派他出使楚国实施合纵。但在淳于髡告辞将要出发之际,他又觉得合纵策略不是十分完善,于是又用连横策略游说魏惠王。言辞同样说得雄辩有理。但魏惠王却认为淳于髡有些反复无常不可信,就不让他出使楚国了,并有意疏远了他。这样,淳于髡既没有实施合纵的意愿,也无法施行连横的策略,这正是他的鄙陋之处。这说明说话要有宗旨,办事要抓着根本;失去了宗旨和根本,就是有再多的技能也无济于事;还不如技能少些为好。因此周朝的鼎上铸有工倕的像,还特意让他咬着自己的手指头,是想告诫人们过分智巧不可取。所以《慎子》说:“工匠知道做门,但如果不知道怎样使门能开能关,这就等于不知道做门的关键所在。所以一定要知道这门之关键所在,才能算会做门。”
墨家弟子中有位叫田鸠的人,想见秦惠王,他套好车、绑好车辕来到秦国,可是在秦国一呆就呆三年还未见到秦惠王。有位门客于是将田鸠引荐给楚威王。田鸠到了楚国见到楚王,楚王很喜欢他,并赐给他将军的符节,派他出使秦国。田鸠到了秦国,见到了秦惠王,秦惠王也同样十分喜欢他。田鸠离开秦惠王的馆舍后,深深地叹息,对他的随从人员说:“我呆滞在秦国三年而不能见到秦王,当时还真不知道会见秦王的门路可以从楚国这里打通。”所以说,事物有时想接近它却反而疏远了它,疏远它却反而接近了它。因此,有大家风范的人,他的行为不会死守一定规矩、机械呆板,只要能达到最终目的就行。这就是《管子》一书中说的:“鸟飞虽不必像绳之直,意南而南,意北而北,但最终会集期于它们的栖宿处。”沣水深达千仞,不受尘垢污染,河水深清得丢一根金属针都可以现出形状来,不能说它不清不深,但正因为这样,鱼鳖龙蛇都不肯在那里生活。因此石头上不长五谷,这光秃秃的山上就没有麋鹿出没游动,因为那里无法掩蔽藏身。
从前赵文子问叔向:“我们晋家的六将军,你看他们哪家先灭亡?”叔向回答:“中行氏和智氏两家。”文子又问:“这为什么呢?”叔向答道:“这两家处理政事,将苛求当作明察,把严厉当成英明,以苛刻当作忠君,以计多当作功劳。这就好比扩撑皮革,死劲地扩拉,大是大了,但这同时也正是撕裂皮革的蠢办法。”所以《老子》说:“政治宽容,人民就淳厚;政治严苛,人民就狡诈。”
齐景公问太卜:“你的道术有何能耐?”太卜回答:“能使大地震动。”这时晏子前去见景公,景公说:“我曾问太卜:‘你的道术有何能耐?’他回答:‘能使大地震动。’地真的能叫它动吗?”晏子听了默不作声。出去后去找太卜,说:“早先我观察到客星处在房、心二宿之间,大概要地震了吧?”太卜回答说:“是这样的。”晏子走了以后,太卜连忙赶到景公那里,说:“不是我能叫地动,而是大地本来就要震动了。”齐臣田子阳听到这件事后说:“晏子默然不回答景公,是不想太卜因谎言而被处死;又去见太卜,是想叫太卜自觉承认说谎以免使景公受蒙骗。晏子真可谓称得上忠于君主又爱护下属啊。”所以《老子》说:“行为方正而不绝情,虽有棱角而不伤人。”魏文侯在曲阳设酒宴招待诸位大夫。酒兴正浓时,魏文侯深深叹息道:“我偏偏没有像豫让这样的忠烈之士来作大臣么!”这时蹇重捧着一杯罚酒敬给魏文侯,说:“请罚君王一杯。”魏文侯不解地问:“为什么罚我?”蹇重回答说:“我听说,命运好的父母不知道什么是孝子,有道的国君不知道什么是忠臣。那豫让的君主又怎么样呢?”文侯接过罚酒一饮而尽,不再回劝对方饮酒,表示认罚,说:“这是因为智伯没有管仲、鲍叔那样的贤才辅佐,所以才有了豫让誓死为他报仇的功名。”所以这也如《老子》说的:“国家昏乱,才会有忠臣。”
孔子参观鲁桓公的庙堂,看到庙中有一器具,叫做宥卮。孔子说:“好啊!我能够看到这种器物真荣幸。”回头对他的随行弟子说:“取水来吧!”水随即取到,灌入宥卮之中,灌得适中的时候,这宥卮就平平正正,但一旦灌满时,这宥卮就倾倒了。这时,孔子突然神情严肃地说:“这宥卮器具告诉了我们对待盈满的态度了。”子贡马上问:“请问这盈满的态度是什么?”孔子回答:“这器具告诉我们,盈满了就得减损。”子贡又问:“为什么盈满了就得减损呢?”孔子解释说:“事物兴盛了就会转向衰败,这就好像乐极生悲一样;自然界也是这样,太阳到正午后便西斜,月亮圆后便慢慢残缺。所以,聪明有智慧,要靠愚笨来持守;见多识广口才好,要靠寡闻孤陋来持守;勇武刚强有力气,要靠怯懦胆小来持守;富贵宽裕,要靠朴素节俭来持守;德泽施及天下,要靠退让谦逊来持守。这五方面是先王用以保住天下而不丧失的法宝。违背这五方面,没有不危险的。”所以《老子》说:“遵循此道的人不求盈满,正因为不过分盈满,所以才能做到虽敝旧却能更新成功。”
周武王问姜太公:“我兴兵讨伐夺取纣王的天下,这是臣杀君、下伐上的事情。我担心以后这类的战争将会继续下去,人们相互间的斗争就不会停止,对此你看怎么办?”太公说:“好!君王你提的问题很重要。这真是没有获得猎物时唯恐射杀野兽不力;但一旦获得猎物时又唯恐射杀野兽太厉害,影响猎物的质量。君王你如果想长久地持有天下,唯一的办法是堵塞人民的眼耳口鼻,不使他们有任何欲望产生,引导他们做些无用的事情,并施以烦琐纷扰的说教,让他们乐于本业,安逸于现实生活,使他们由清醒明白转向糊涂愚昧。这样就可能摘下他们的头盔、给他们戴上鹬冠,解下他们的宝剑、让他们带上笏板上朝。又制定守丧三年的礼制,让他们不能繁衍后代;提倡推崇人们之间的互相谦让,使之不争斗。用酒肉使他们心情通畅,以音乐让他们自娱自乐,用鬼神使他们敬畏,用繁文缛节来掩盖他们的本质,以厚葬服丧来耗尽他们的家财,用一些贵重的随葬物使他们贫穷,用深挖墓穴、高筑坟地来耗尽他们的体力。这样家族贫穷、部族衰弱,图谋作乱的人便少了。用上述这些方法来改变世俗,就可以保住天下而不丧失。”所以《老子》说:“自然变化到贪欲萌发,我就用‘道’的真朴来镇服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