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兴四大诗人 范成大与杨万里年龄相仿,都是在北宋灭亡前后出生的,又同在绍兴二十四年中进士,同列名于“中兴四大诗人”。不过范成大在仕途上更为得志,做到参知政事,晚年退职闲居。有《石湖居士诗集》。 范成大一度也深受江西派的影响,现存的一些早期作品中,可以看到不少语言涩滞、堆垛典故的现象,和一些似禅非禅、似儒非儒的议论。不过,范成大在学江西诗风的同时,比较广泛地汲取了中晚唐诗歌的风格与技巧,在博采众长的基础上突破了江西诗风的笼罩。尤其许多近体诗,委婉清丽中带有峻拔之气,有他自己的特点。 点评(眼儿媚.酣酣日脚紫烟浮): 词亦文之一体,昔人名作,亦有理脉可寻,所谓蛇灰、蚓线之妙。如范石湖眼儿媚萍乡道中云云,“春慵”紧接“困”字、“醉”字来,细极。 杨万里、范成大、陆游和尤袤号称“中兴四大诗人”。当时杨、陆的声名尤著。尤袤流传下的作品很少,成就也不高;杨、范虽比不上陆游,但都能摆脱江西诗派的牢笼,思想、艺术各有特色,不愧为南宋杰出的诗人。
杨万里对范成大的评价 杨万里评他的诗“清新妩媚”、“奔逸隽伟”(《石湖诗序》),主要是指“点缀湖山”一类作品而言。其实范诗还有“婉峭”、“浅切”的一面。杨万里还说:“今海内诗人,不过三四,而公皆过之,无不及者”,这评价也欠公允。范是不能和陆游相比的。他深受佛、道影响,诗中消极颓废的东西还是不少的。
“旅行家”范成大 作为旅行家,范成大比不上徐霞客,但作为士大夫和诗人,范成大的精神世界却远比徐霞客这样的“专业”旅行家丰富 南宋乾道六年(公元1170年),45岁的范成大受命出使金国。他作为“祈请使”,目的有二:一是求赵宋皇室陵墓所在的河南巩、洛之地,二是重议两国交换国书的礼仪。 此时距金灭北宋已40余年,南宋与金国划淮河为界,以“侄儿”的身份卑事金国。南宋想以“祈请”的方式收拾失去的河山与尊严,不啻于痴人说梦。就连宋孝帝本人也知道,此行不但没啥胜算,还凶多吉少,临行前他对范成大说:“朕不败盟发兵,何至害卿!啮雪餐氊,理或有之。”这就是让他做好当苏武的心理准备了。
心情最为复杂的旅行 乾道六年使金,是他一生中心情最为复杂的一次旅行 范成大此行著有旅行日记一卷,名为《揽辔录》,取东汉名士陈蕃“登车揽辔,有澄清天下之志”的意思。据此书记载,他于六月“出国门”,“八月戊午”渡淮出国界,十月“戊午”复渡淮归来,在金国境内逗留了两个月。中国现存最早的私人日记是唐李翱的《来南录》,到北宋时,士大夫作日记者已经很多,其中以王安石的《日录》篇幅最为浩繁,有八十卷之多,然而多记政事,实为一种私家史乘。而早期的私人日记多为篇幅短小的纪行之作。 范成大乃南宋诗坛巨匠,与陆游、杨万里等并称“中兴四大家”,以“清新妩丽”而又“奔逸俊伟”的诗风驰名于世。范成大是一个眼界开阔、感觉敏锐的观察者,对自然界的山水泉石充满热爱,对升斗细民的悲欢富于理解之同情;他有很强的好奇心,对于殊方异域、奇风异俗都报以强烈的兴趣;他官至宰辅,风节凛然,一生宦迹又极其广阔(“予生东吴、而北抚幽燕、南宅交广、西使岷峨之下,三方皆走万里,所至无不登览”),故胸中千丘万壑,下笔气象万千。另一面,范成大又是一个内心丰富、情感真挚的人,无论是感时、忧国、悯农、刺政还是伤逝、惜别、叹老、思乡,他的诗里总有一些特别细腻而个性化的体察,用一句老话来说———他的诗里有“人”。 乾道六年使金,是范成大一生中心情最为复杂的一次旅行,压抑、悲怆,而又满怀忠义豪情,因此《揽辔录》中的许多文字也特别感人。如写北宋旧都东京汴梁的残破:新宋门内“弥望悉荒墟”,“大相国寺,倾檐缺吻,无复旧观”……凡东京一门一楼,皆罗列其旧名与“虏改”之新名,貌似简单的记录,而板荡之痛与黍离之思尽在其中。 更让人心碎的当然还是中原的遗民,沦陷已久,“民亦久习胡俗”,“男子髡顶”,“村落间多不复巾,蓬辫如鬼”,然而父老“遗黎往往垂涕嗟啧,指使人云:‘此中华佛国人也。’老妪跪拜者尤多”……除《揽辔录》外,此次使金他还留下72首绝句,汇为《北征小集》,其中佳作甚多。 范成大此次出使虽然没有达到预期的目标(本来就是不可能达到的),但表现得风骨凛然,甚至连金主也认为“可以激励两国臣子”———弱国外交的极致也只能是争取一点精神上的尊严了。
他的抱负 他是打开了心胸和慧眼的诗人,他的饱览山川联系着“许国”的抱负 归国后,范成大得到朝廷的肯定,但很快又因刚直而被黜,于乾道七年受命出帅静江府(广西桂林),这就是“南宅交广”之行。这次旅行实际开始的时间已是乾道八年(公元1172年)腊月七日,他从老家吴郡(苏州)出发,南经湖州、余杭,至富阳而入风景如画的富春江。在余杭时与远送而来的亲友道别,场面极其伤感。之前更不得不将重病的乳母留在余杭,“分路时,心目刲断。世谓生离不如死别,信然。” 与众人别后二日就是除夕之夜,“发富阳。雪满千山,江色沈碧。夜,小霁。风急,寒甚。披使虏时所作棉袍,戴氊帽,作船头纵观,不胜清绝。” 此情此境此文,让人一见之下,永铭于心。试想身披两年之前去国北征的寒衣,胸怀着二日之前与亲友诀别的凄怆,于此除夜之际,置身于寒江的扁舟上,心绪如无限宇宙中的一点孤明,所谓“不胜清绝”者,实是无以言之而强为之言了。 溯富春江,经桐庐、兰溪入衢江,然后经常山县出浙江、入江西的信江,经信州(上饶)、贵溪、余干而到南昌,登滕王阁;入赣江,乾道九年元月十二日至临江军(樟树),十四日游芗林和盘园———这两处都是当时著名的园林,给范成大留下深刻印象的是几棵大梅、古梅,晚年隐居石湖后,他就全力经营石湖的范村,“以其地三分之一与梅”,并专门著有《梅谱》一卷。 过临江军后即入赣江支流袁水,过袁州(宜春)、萍乡进入湖南境内。泛湘江南下,至衡山,谒南岳庙,因病未登山,然后陆行经永州、全州,三月十日,入桂林。凡水陆路程三千里,历时三月,著游记一卷,取韩愈咏桂林的“远胜登仙去,飞鸾不暇骖”诗意,取名为《骖鸾录》。 毋庸置疑,范成大是中国古代一位伟大的旅人。 古代士大夫因仕宦而四处游历并非罕见,但大多数人只会写一些例行的文字,无论是登临怀古还是厌宦游、思故土,往往流于程式。这类诗人的作品,让你看不出他生活的时代是唐代还是清代,也看不出他吟咏的是岭南还是中原,尤其重要的是,你看不到背后有一个独一无二的“人”。 而范成大则是一个打开了心胸和慧眼的诗人,他笔下的风物很少是通用的,而是富于一时一地的特殊性,但又不是现实的实证主义镜像,而总是用他的情怀和风格提升着外在的世相。 作为旅行家,范成大当然比不上徐霞客,但作为士大夫和诗人,他的精神世界却要远比徐霞客这样的“专业”旅行家更丰富。他在一首诗中写道:“许国无功浪著鞭,天教饱识汉山川”———他的饱览山川是与“许国”的抱负联系在一起的,正是为了“许国”,他才经受了“三方皆走万里”的艰苦旅程。
他的向往 一生的漂泊已经沉淀在他内心,成为记忆中永恒的财富 士大夫是必须“兼济天下”的,然而作为诗人,范成大又始终非常向往乡居归隐的田园生活。 淳熙四年(公元1177年),范成大52岁,离四川制置使任,五月底从成都万里桥出发,十月已巳进入吴郡(苏州)的盘门。和前两次怀着重重心事的旅行不一样,虽然与四川的同僚朋友分别不免伤感,这一次的回乡之旅压倒性的情绪是“归去来兮”的喜悦和轻松。这次的行程比较简单:沿岷江入长江,然后一路过三峡,经湖北、江西入江苏,从镇江转常州、苏州。此行有游记二卷,取杜甫“门泊东吴万里船”意命名为《吴船录》。与前二录相比,此书篇幅最长,也最为后人推重。 《吴船录》内容极丰富,除了记名山大川之美,如写峨眉山佛光之奇如在目前,状三峡湍流之险惊心动魄,也有许多人文历史方面的记载非常有价值,如记江州东、西林寺的唐代碑刻,抄录峨眉牛心寺释继业所著西域行程等,颇有史料价值。此书文章之美,不愧为中国山水文字中的典范。 从乾道八年十二月出盘门到淳熙四年入盘门,范成大完成了一个象征性的循环,从此结束了作为旅人的生涯。从四川归来过武昌时,他曾于中秋夜回忆自己十三年间,十一处见中秋,“其间相去或万里”,当时便想:若得自此“归田园,带月荷锄,得遂此生矣”。淳熙九年,范成大终于遂愿退休,从此在石湖度过了长达十年闲适而优裕的晚年生活,写下了最后的名作《四时田园杂兴六十首》,并为家乡撰写了一部具有开创意义的方志:《吴郡志》。 在最后的岁月里,他仍然对旅行充满向往,但毫无疑问的是,每当中秋赏月的时候,他都会想起从前度过中秋的那些地方:一生的漂泊已经沉淀在他内心,成为记忆中永恒的财富。